木岑

爱次

假惺惺 08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步空末独:

15.




路口很开阔,四周没有多余的遮挡物,甚至景观树都没有几棵,那会儿还是春末,温度时高时低。夜风打着旋儿直往程以鑫衣领袖口里钻,冻得他忍不住哆嗦,抱着自己的双臂来回搓。




敖三是边回忆边说的,想到哪儿就说哪儿,也不管什么逻辑,啰啰嗦嗦叨叨一堆。




程以鑫受不了,上前一步掰过敖三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直截了当地说:“我也动过给你找个人的心思,误打误撞反正逮着向横了——我看这就是老天给你当头掉下来的缘分,你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反正简亓你等不回来,照我看,要是向横愿意,哪里不行?”




敖三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依旧保持着刚刚那副满腹心事的模样,微微躬着背脊,头低下去,长久地凝视着黑黢黢的地面。




“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程以鑫慢慢垂下双手,重新又靠到原来的位置处,无声息地用手指拨了数下头发。




“心里有一簇掐不灭的小火苗,名字就叫你想一直等简亓等到死,坚信他只是一时闹脾气,过几个月就好了,哪怕几年你也等得住。”




敖三抬起头来看了程以鑫一眼,迟疑道:“我担心向横只是......”




“还没到向横这里。”程以鑫生硬地打断了他,冷哼了声,“你们可真烦啊,道理又不是不懂,非要人亲口在耳边过一遍才相信,否则就永远在自欺欺人。你认识简亓多久了?四年了吧?他铁了心的事情有变过吗?”




“他......”




“别说什么当时你追的他。”程以鑫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告诉你要是简亓自己没那意思你把人绑回家都没用,真以为是你改变他了吗?简亓和你分手,那就是真的分了,你去敲过多少次门,打过多少次电话,堵过多少次,看他有理过你吗?要是单在他身上吊一辈子,那你还是准备孤独终老吧。”




“你真是十句话恨不得有八句都在咒我。”




敖三斜斜瞟了眼对方。




可程以鑫说得没错,其实任何一个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包括他自己。半个月以前他爸还破天荒打了个越洋电话来先查了查大儿子有没有给他亏钱,叨叨到最后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过一嘴简亓,夹杂着细小的叹息,嘱咐敖三不要再乱搞,定了就认认真真稳下来。敖三边嗯边对着电话点头,一点敢坦白被甩了的勇气都提不上来,完了又整个人颓丧得不行。




在所有场合好歹还能被人叫一句“三爷”,骨子里的敖三还蛮保守,或者说是懒,瞄准一个人就行了别的不想了,尤其又几年相处下来,他又容易受惯性支配,简亓忽然一下子打破局面而且决绝得不得了,没两天就从家里收拾完所有他敖三的东西再打包丢回给他。他在自己家望着满地大包小包,无奈又烦躁,抓耳挠腮地过了几天,感觉生活缺了一大块。




要真孤独终老了敖三也没啥可说的,可心里就是憋着一股子气。气得倒不是简亓甩他,而是简亓甩他的理由在他看来都算不上是个理由,算个几把,说服力是零。当初会留下向横还有点用他去气简亓的意思,任由流言满天跑也不去管,坚信简亓耳边肯定能听到什么风声,可意料之中当然是没有半点反应。




敖三回过神来也觉得这招太蠢了,专程去膈应简亓等于给自己找不痛快,他那人就是哪怕心里有点不爽还就不稀得表现出来,反而会越来越冷漠越来越冷漠,敖三这一波反向操作真把自己给作死了,还顺带着牵扯到向横这边也越加麻烦。




他承认一开始对向横好得刻意,也丝毫不遮掩,这边面上无微不至扮演好领导心里却在惦记着简亓会不会吃味,慢慢慢慢搞到最后真注意起这个小孩儿来了。




乍看和简亓如出一辙,无论是神态、气质还是长相,多了解就会发现性格不尽相同,简亓倔得不行,倔到顶点甚至可说是无情,而向横却多了份包容力,说什么都乖乖巧巧答应,哪怕是他不认同的也先缓着,在拐个弯儿叫你变掉主意,春风化雨的那种感觉。




敖三那一点儿阴暗心理逐渐也开始察觉到不对劲,时常望着向横认真的模样渐渐心底有些愧疚衍变出来。




他是真的道德感还蛮严重的类型。




受不了自己。




也受不了越陷越深。




如果说在今晚之前敖三还能继续掩耳盗铃,任由这势态野蛮生长下去,向横忽然性情一转,指名道姓,一针见血地刺破了那层窗户纸,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问题的严重性。




他又回想起方才向横在冷冷静静问完话后,因为自己一时语塞而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兀自又转过头去避开直视,是一种无声的反抗和回击。




向横虽然会给人留机会,但心软,会给人留一线生机,可绝对不能让他失望。




他会难受的。




“我把他安全送回家,看着他上楼,坐在车里望见他家窗子亮起来,干坐了十几分钟。”




程以鑫吸了下鼻子,夜风冻得他鼻尖泛红。




“你们后来还有再说什么吗?”




敖三沉默片刻,答道:“没有。”




“一句也没有?”




“一句也没有。”




“......那你到底怎么想的?”




敖三又懵了一下,思来想去,欠揍地答道:“我收手了?”




一个尾音上扬的语调,充满了试探意味,飞快换来了对面程以鑫不能自抑的忽然发笑,两手环住,低头边舔着唇边踢了一脚地面。




“可惜了啊。”程以鑫顺势拍了敖三一掌,直把人推得凭空一个踉跄,摇摇晃晃的差点没法站稳。他一天加班到现在疲惫不堪,大晚上还得被迫陪人吹冷风瞎聊天,一肚子无名火止也止不住。一双带着几分攻击性的桃花眼不屑地白过去一眼,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喂,渣男。”




“说不定人家其实躲在窗帘后边看着你什么时候走,会不会上来敲门,他能那么问,再怎么委婉,都说明早就动心了吧。”程以鑫依然在冷笑,“可他不敢。”




“你的破事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管了,可还是要提醒一句,你不要觉得有什么对不起简亓的地方,你们已经分手了,恋爱自由,如果你还那么爱简亓,那你眼里不会出现向横。一旦眼里有了第二个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程以鑫?”敖三忽然抬头喊了一声,专注地看过来。




“怎么,良心发现了?”




“我比向横大八岁。”




“......你是活在古代吗?”




“我还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利用过他。”




“这一点确实该死。”




敖三屏住呼吸,在某一瞬间露出一个忧虑又脆弱的眼神。




“你说他会介意吗?”




“我怎么知道。”程以鑫又狠踢了一脚地面,满地小石子乱滚,在深夜发出细小的摩擦声,然后看向敖三,“你去问向横啊!”




敖三接着沉默下去,像是陡然间变成了个懦弱的哑巴。程以鑫盯着他望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转头回到自己车里去,刚刚系好安全带,就透过车前窗看到敖三猛地站起来,一把拉开车门。




他在开过程以鑫身边时降下车窗,递过去一个坚定不移的眼神。




 


16.




学校那位置说好听叫新区,难听点就是郊区,可却因为聚集着大批量的年轻学生自成一派小天地,晚上哪怕到了十一二点也依旧人流如织,尤其是小吃摊口,到夏天亮一整夜灯都不是问题。米乐找房子的时候特意跑远了一点,避开最热闹的地方,图个清静。




大概晚上八九点他窝在房间里打游戏听见门房响动的声音,向横今晚回来的有点迟,经过米乐房前时米乐摘下耳机探头望了他一眼。




“哟,咋了,感觉你有点不对劲啊?”




向横把包挂到自己房间门后去,隔着墙大声喊了句没事儿。




“要你那公司有谁欺负你你得告诉我啊,我还是能想办法帮你出气的。”




米乐不由地多叮嘱了两句,见那边一直没反应,想了想还是起来去看看情况。




向横坐在床边换拖鞋,间米乐进来,眼睛忽然亮了下,拍拍自己大腿:“米乐,陪我下去超市买点东西?”




米乐当是他饿了要吃夜宵,仔细观察了会儿向横的表情,最后点点头。




这家伙肯定还是出什么事儿了,米乐想。




后来也印证了米乐的猜测没有错,向横抓着手机在超市里漫无目的地闲逛半天,慢慢逛到一堆酒的展架边上停住脚步,凑近了看得认真。




米乐跟着去扫了眼,一溜边全是白酒,心里一惊,连忙拽住简亓的胳膊。




“你干啥啊?”




“不是,我一个男的买点酒喝有问题吗?”向横倒是理由一大堆,按着标签挑好半天,最后选中一瓶捏在手上颠了两下,还是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我就是练练酒量,以后没准工作用得上。”




结果说是练练的向横到家一杯接一杯把大半瓶瓶白酒撺掇光了,米乐站在边上听向横打出的酒嗝一个接一个,用手撑着桌沿才没倒下去,从脖子到脸颊全部烧起来。




他本来皮肤白,现在全然化成绵延的深粉色,额头上的刘海被自己揉成横七竖八的一团,眼神溃散,意识像放出去的风筝一样收也收不回来,只顾望着杯子傻笑。




米乐看得惊了,半天才想起来不能放任他这么下去,一瞬间还以为他爸出了什么事,上前左右开弓就是俩清脆的巴掌:“喂向横你别吓我喂喂喂,我还年轻!是不是你爸怎么了!难道病情恶化了?”




向横一拧身甩开米乐的手,皱着眉头瞎嚷嚷起来:“成天净顾着咒我,你才病情恶化呢,你全家都病情恶化,尤其是你那哥哥!”




“他恶不恶化管我屁事。”米乐腾地站起来,拽住向横的胳膊,将他往浴室拖,“他死了拉倒——你快去洗洗澡,清醒一下,坏了,洗澡能解酒吗?啊不管了你先去洗!”




米乐把向横一股脑儿推进浴室,又去他房间翻出一套睡衣出来丢进去,站在浴室门口听见里头慢慢响起水声,暗自松了一口气心想还成,还没傻。




也就差不多过了个十多分钟,米乐坐在客厅里边注意着向横洗澡的时长边三心二意地看了会电视,忽然门咚咚咚响起来。




估计是哪个同学来找自己吧。




米乐拉开门,在看见敖三那张脸的时候出现了短暂的懵逼。




门外的敖三显然也惊了一下,兄弟俩面面相觑了半天,米乐终于反应过来,猛地后退一步,右手发力准备狠狠关上门,却被敖三眼疾手快地挡了下来。




他看着米乐,表情十分复杂:“你他妈跑大半个学期躲这儿来了?”




“看什么看,快滚。”米乐仍在僵持。




“你有没有点创意啊我的妈?”敖三力气大,推推拉拉没多久就占了上风,半边身子挤进来,眼睛不住地往里探,“我派人去学校三公里以外找了一圈,屁都没找到,还以为你精会跑远点,得,傻子一个。”




门算是彻底被敖三掌控住,米乐失势后两手泛酸,边跳脚边指着敖三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去你妈你快滚行不行!”




“废什么话,我妈就是你妈,你不认都不行。”敖三大摇大摆走进来,扑通一声关上门,四下望了望,问道,“向横是不是住这里?”




“没有!快滚!”




“我发现你这小子是真的欠揍死了,你给我过来!”




敖三气势汹汹,米乐虽然嘴硬但也知道生打完全干不过,弹簧似的往后蹦了几下,甚至都准备掏出手机报警了,这时浴室里哗啦啦的水流声一下戛然而止,接着咔哒一声,向横边用毛巾擦着头顶的水,边看向门口鸡飞狗跳的二人,顿时就懵了。




那大概是一个从上帝视角看被生生打断按下暂停键的画面,三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互相望来望去,空气里弥漫着僵硬和尴尬,最后是米乐浑身一瘫,窝进沙发里去,脸上写满了“娘的老子不干了”的表情。




就这样还是孜孜不倦地对着敖三说:“向横是住这里我骗人了行了吧!快滚!”




而敖三这次却没有回嘴,而是直挺挺地站着,目光跨越所有屏障,缓缓落到向横身上。




向横愣了会儿,而后眨了几下眼睛,继续若无其事地擦起头发,边擦边说:“敖总有事明天去公司说好了。”




米乐闻言又猛地跳起来,摩拳擦掌,准备将其扫地出门,谁知敖三却忽然面色一沉,昂着脖子左右看了两下,似乎是在想些什么,最后顺着向横转身离开的方向猛冲过去,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拽进房间,再回身将门紧紧反锁上。




“我靠敖三你个臭流氓!你快出来快滚!不然老子报警啊!”




“我真报了啊!”




“喂!”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向横说!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敖三忍无可忍地对着门外大喊了一声,“说完了我就滚行不行?”




世界慢慢安静了。




敖三两手插着腰终于松了口气,被米乐气得胸口胀疼,边顺气边去看坐在床边的向横。




向横刚洗完澡出来,可能洗澡真的有一点点解酒的功效,他此刻眼眸亮亮的,比平时还要亮几分,像是浸过水,身上散发着某种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混着一点湿漉漉的水汽。大片皮肤从清凉的睡衣底下露出来,泛着朦胧又生动的粉色。还是慢慢在擦着滴水的头发,嘴角浮现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敖三吸了几下鼻子,默不作声地走上前去,没费多少力气夺过向横手里的毛巾,盖在他头顶上,细致地揉搓了起来。




气氛霎时间变出几丝温情。




像是黑夜里飘忽的橘黄色烛火。




向横觉得头顶的几个酸胀的穴位正在被有规律地按摩安抚着,力道拿捏得刚刚好,叫人舒服地想要闭起眼睛。




敖三这时却拉下脸,用多余的那只手拽过薄薄的被子,轻飘飘地盖到向横腿上。




“和别人一起住不要穿那么少。”




极其浓烈的、抱怨的语气。




向横在毛巾底下小小声地回答:“那是你弟,不是别人。”




“我弟也不行。”




敖三回得斩钉截铁,格外生硬,话说出口又觉得哪里不对。




反正就是想到向横和一个比他年轻的男孩朝夕相处地住在一起,就浑身都是一种近似于抓不着痒的感觉,令人发疯的烦躁感占据心头。




他什么都没说,可向横却像是听到了他心里的潜台词,仰起头来用一双伶俐十足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面上大片的笑意愈加深刻。




“老板,我的好老板。你只是我的老板,不是我的老公,管不了我和谁住在一起。”




这可能是向横对敖三说过最应激的一句话,哪怕在后来很多年以后也是如此。此前他对敖三,以尊敬、以规矩、以矜持、以一个下位者对上级的距离,恪守本分,从不逾矩。以为自己说的干脆利落,威胁力十足,即犀利又嘲讽,可尾音几字却怎样也瞒不住潜藏的那一点点落寞萧索。




“向横。”敖三低低唤他一句,将手中半湿的毛巾丢到地上,“当真吧。”




又摸索着牵住他的手。




“我要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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